“待我长大,成为像阿爹一样弯弓勒马横扫八方的将军,便用朝廷俸禄和陛下赏赐替我阿姐修一座大房子,就修在将府宅邸旁侧,这样,即便日后不能再同阿爹阿娘住,我阿姐也有自己的家,不必到别人家里去。”
为人生中的第一个烦恼筹谋出解决的法子,小小孩童眯着眼睛笑的纯真又烂漫。
他话音落下,围案而坐的叔伯哄堂大笑,就连爹娘也因此忍俊不禁,唯有……
唯有胡吃海喝的阿姐撂下筷子,飞跑进书房拿来纸笔和印章,俯在小凳上将方才的话儿一笔一画认认真真记下,并勾着他的拇指盖下类似于承诺的印记。
到而今,那张稚子之龄签下的契约早已泛黄,字迹也模糊的几不可辨,但当年拓在纸张上的手印还清晰如昨。
周霁月走失后,周槿夕将契压在枕下,每每午夜梦回,摊开纸张看着阿弟豆大般的指印,她总会想起欢笑声此起彼伏的宴席上,小小糯米团子回过头来看向自己时,那张肉嘟嘟的脸颊上悬着的明朗笑意。
其实,该死的不是阿嬷,而是她才对。
倘或那一日她没有被兔儿灯眯眼,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,她的阿弟不会杳无音讯,她金戈铁马峥嵘半生的阿爹,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在寻子路上……
周氏的殿心将军,那是整个大煜绝无仅有的英雄儿郎,所有人都盼着他延年益寿长命百岁,所有人也都做好了他马革裹尸魂归故里的最坏打算,任谁也想不到,将军会被泥石流卷入悬崖,以一场寻常意外,不声不响的殒命。
但,真的就只是一场意外吗?
追随阿爹的叔伯不肯相信他们奉若神明的将军就这样死了,举着火把亲入崖底,将坍塌的泥土翻了整整三遍,直到翻出将军尸身不得不信。x33
周槿夕也不信阿爹会死,她跟着叔伯一道儿入崖,于一片乱石堆中找到了那把被砸的不成形的长琴。
将军府中种了很大一片蔷薇,每到花开的季节,阿爹就会坐在蔷薇架下弹琴,琴声婉转哀戚断人心肠,阿娘听了总偷摸掉眼泪。
周槿夕不喜欢阿娘哭,所以,她偷了阿爹的长琴悄么声的转送给了一直很喜欢那把琴的芊芊表妹,可,原该在芊芊表妹那里的琴,却奇怪的出现在了阿爹坠落的崖底。x33
如果说,这还不足以令她起疑,那么,当往后数年里的某一天,姑母周晏琬的傻儿子提着盏破败不堪的兔儿灯出现在她面前,那些被隐藏和掩埋的真相就都变得有迹可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