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只有陈先生是真醉了——
——这个金发碧眼的假洋鬼子操着一口江浙沪地区方言的普通话,像是在这些地方呆了很久,学来的中文多少有点笨拙,好不容易从红脖子形态转化成正经的京片儿,一喝酒就现了原形。
陈富贵抓着话筒,先是唱《我的中国心》,而后是《东方之珠》,最后是三十多年前在红磡演唱会上的《国际歌》——他似乎是真的醉了,连自己的故乡美利坚德克萨斯州都忘的差不多了。
雪明坐在正初叔叔身边,低声道歉。
“对不住了,我应该今晚就得走。”
“嗯,一路平安。”
“我在星辰大哥那里,留了一瓶血,叔叔,你要是也留一瓶——就能做亲子鉴定了。”
“好。”
“你会留吗?好是什么意思?是会,还是不会?”
有时候中文真的很难让人理解清楚话中之意。
它的形态千变万化,一个字能包含好几种意思。
雪明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。
正初叔叔说“不会”的意思他明白,说“会”的意思他也明白。
可是说这个“好”,恐怕也在犹豫,也在彷徨,并不想在小伙子出发之前,留下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缘分。
正初给雪明递酒,自顾自的独饮,并没有碰杯。
他只是看滚烫的大电视里,播放着MTV的歌词。
他去看同样滚烫的陈先生,在彩球灯光下握住金属麦克风时的疯魔与放荡。
他看很多很多地方,看桌台,看睡着的苏星辰,看正在忙碌,正在接电话与老婆解释的叶北。
他看向这些陌生人,看见许多良善和温暖。
很少很少会看江雪明,就像是即将接受考试时,学生也不会主动去看老师的眼睛那样心虚。
雪明倒是直率得像一把刀,他盯住正初阿叔的眼睛,目光炙热。
“不想说就算了,喝酒。”
正初一口把易拉罐里的啤酒都干完:“谢谢你啊。”
雪明也跟着一起喝,紧接着打开下一罐,递过去。
正初接过来,紧接着又说:“谢谢你啊。谢谢你。”